淅淅瀝瀝,雨絲遮掩住了整片天,平日裡要被信徒踏破門檻的佛寺前空無一人,也不見馬車,偶有行人也是撐著傘、低著頭避開水漥快步走過,清閒的很。

唯有一人駐足在寺門前,他手中並沒有傘,頭髮和衣裳都濕了。

黎霃見此處無人,心想,難道信徒們都被這突來的天氣擋住了拜佛路?那不就顯得經過的自己反倒虔誠起來嗎。少年輕笑起,眼底的霧意卻未跟著散去,而是陷入更深的迷惘中,他收起表情,垂首瞧向那敞開的佛門內。 常說三千煩惱絲,若是剪去這一頭髮拜入佛門,他是不是就真能拂去煩心事,只求後半生平穩得過完呢?

齊鳶原本只是路過,但不知為何在經過佛寺時,看見黎霃感覺有些飄渺的身影虛晃在雨中,好似隨時都會消失,不禁著魔一般撐著傘走過去,為他遮住了雨。 「黎家公子。」輕聲喚道,但不太確定接下來的語句該接什麼好。

垂著頭之人沒有回應,但當雨滴不再打在身上時反而輕顫了下。 耳邊仍是淅瀝雨聲,得虧這場雨才讓這沉默場面有了時間感,而不是沒有盡頭的。

過了半晌,黎霃才倔強的抬頭,分明清楚來人沒有敵意,甚至具備十足的耐心,但他仍是尖銳的開口:「你也是來笑話我的嗎?齊鳶。」

「⋯不是。」齊鳶握緊了手中的傘,往黎霃的方向又傾斜了一些,後背也因為沒有了遮蔽,雨水漸漸沾濕了衣裳。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走過來——他只是不想看到眼前曾經在萬人之上、曾經有著耀眼光芒的宰相之子,就這樣埋沒在塵世中。

「不需要你一時的憐憫,齊公子。」黎霃瞪著齊鳶,壞脾氣稍稍收斂,但雙手開始推拒著對方撐傘的那隻手,「僅是忽然興起的幫助,只會讓傘離去之時,顯得更可憐。」

也許真被對方說中了,是因為自己一時產生的憐憫——畢竟他們的確只有幾面之緣。 齊鳶沒有馬上回答男人,或是因此收回手,僵了一會兒才說道。 「那麼,我便在之後每一次下雨之時,也一直為你撐傘吧」 齊鳶又向前了一步,穩穩地將兩人都罩在傘下,「你的衣服都濕透了,這樣很容易生病的——」 「來我的宅邸換件衣服吧。」

「齊公子…」 門縫打開了點,卻不見人出來,是黎霃隔著門板和齊鳶對話,「閣下的衣裳過於寬大了,是否有更合身的…」

齊鳶這才想起來,自己給黎公子的衣物是他現在穿的,但兩人的身形差異……這穿起來不合身也是應當的。 他扶額,思慮了幾秒:「那我拿別的給你,現在可以進去嗎?」 只見門縫馬上闔上,速度就跟貓咪受驚跑掉一樣飛速,齊鳶聽著那一聲含糊的稍等,忽然的有些想笑。

直到終於再被允許踏入,齊鳶才小心的推開門,為了不讓屋內的場景可能被任何人看到,關門他也是十足的注意著。

非禮勿視……齊鳶視線刻意避開角落的人,在衣櫃裡翻找了幾番便尋到他以前的衣服。

「這個。」他拾起衣裳,遞給黎霃,他原先是想不看的,可自小被教導和人交談應以雙目視之,齊鳶認為這時還是應該看著黎霃。 一眼望去。啊。他的內心恍若被重擊,齊鳶飛速的把衣服塞給對方,「……公子應該可以穿。」隨後腳步略快的離開。

黎霃有點疑惑,他是洪水猛獸嗎?齊公子避他避得如此明顯…… 他低頭看著自身鬆垮垮的裝扮,好吧,或許問題在這裡,連自己都覺得這成何體統,齊家的好公子一定也是沒見過這場面呢。

自己為何變得如此可笑? 黎霃捧著懷中柔軟輕盈的衣服,卻覺得它無比銳利沉重,在原地僵了半晌才開始更衣。

他默默的拉緊腰間的帶子,低下頭把衣領跟袖口也整理好。 這次沒問題了吧?黎霃對著鏡子轉圈,確保連背面的衣角都整整齊齊,才推門而出。 畢竟剛剛才發生那樣的插曲,不能再丟臉了。

門打開,黎霃跨過門檻,站在齊鳶面前。 儘管是一身素色,又是好幾年前流行的款式,他穿起來便是掩不住的華貴氣質,而兩人之間的距離,恰好能聞到衣料帶著淡淡皂角味,混雜著上好檀木的香味,明明該是熟悉的氣味卻讓齊鳶一再的恍神。